陈宇飞:我是凭思想活下去的人
陈宇飞:我是凭思想活下去的人
陈宇飞:我是凭思想活下去的人
时间:2006-07-31 14:13:00 来源:安徽商报
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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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一段自我麻醉的生活
橙周刊(以下简称橙):你得原谅我,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你和一个德国艺术家合作的那个“把米倒进河里”的行为艺术,而不是你的画。
陈宇飞(以下简称陈):我在德国的小师妹找到我,说一个德国女艺术家需要一个中国人配合她完成一个作品,让我帮忙。我就到周谷堆买了一袋米,用我妈妈收藏的一个布质的米袋装好,到环城公司包河的一条船上,与德国方面在同一时间把一袋米倒掉。
橙:把米倒进河里的意思是什么?
陈: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米是人类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食品,现在人们在饭桌上说是吃饭,但“米饭”已经不再是必需的了,反映了人心与人性的变化。把米倒掉,是一种警示或者重新审视。文化的力量是巨大的,让两个未曾谋面的不同国度的艺术家,一起合作完成了一场行为艺术。
橙:你还有一个作品,用透明胶带把苹果、咸鸭子捆在身上。这又是一个随手而来的作品?
陈:中国是个特别有人情味的国度,过年过节礼尚往来很多。我有一个学生,过年的时候,从老家给我带了几只自家做的咸鸭子,我很高兴地收下了。同一天,一个从上海来的艺术家,也给我带来了礼品,只不过他拎的是一箱简包装的苹果。我一看这挺好玩的,就到一个搞摄影的朋友棚里,拍了一张照片,叫《欢迎送礼》。
橙:那个印着“艺术”的袜子,也算是一种装置艺术吧。
陈:在我看来,袜子是一种材质很好的东西,它本身很软,没有形状,要依附在脚上。袜子也是一种要常更换的东西,同时,因为依附在脚上,它也常常会行动。这与艺术某种相似之处。
橙:做装置艺术对你来说是玩票,你的核心还是一个油画家。
陈:我的本职工作是一名大学老师,油画是我的叙述载体。我把别人喝酒聊天的时间,都用来画画了。
橙:据说你十五岁就考上大学了,应该算是少年天才。
陈:我很庆幸从小受父亲方向性和目的性很强的栽培,绘画的写实基本功非常好,考大学没碰到什么困难。那时候大学在市民的眼里还很神圣,有种一脚迈进天堂的感觉,但随着学习的深入,视界的打开,我开始反叛和怀疑。总觉得自己在大学里难以满足我的求知欲和对偌大世界的好奇心。
橙: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你大学毕业,到中学当老师。
陈:我19岁就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和学生年龄差不多大小。那时候我对教书没兴趣,工作对于我来说只是吃饭的工具。我觉得这个职业不能释放我的能量,我怎么可能活得这么循规蹈矩?我可是做梦都要做个纯粹艺术家的人。我有时和老友在一起灌酒吃大块肥肉,想以此来折磨自己,发泄一下,进行自我麻醉。
橙: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被认可,或者觉得自己成功了。
陈:我一直感觉自己在路上,对于搞艺术的人来说,成功从另一方面意味着暂时的学术霸权和正确的榜样,我被学术界认可大概1988年,《中国美术报》登了十一个新潮艺术家,我是其中之一。同时又被《中国当代美术史》和《中国现代艺术史》记载。但是,大量的时间,我还在尝试和变化中。新潮艺术总是要挑战既成事实,到现在也是这样。
在德国学会撒谎,在德国学会思考
橙:80年代中后期,你还到深圳当过打工仔?
陈:是啊,我的朋友单刚,有一天很神秘地对我说,有一个到深圳的机会。那时候深圳刚刚热起来,我一般不拒绝新的可能性。我到了深圳,就到一家小公司打工,是夫妻店,我干得活就是从到大街刷糨糊贴海报开始,体会着市场经济对人的扭曲和刺激。
橙:有没有感觉那是一个新天地?
陈:我还到一个大公司去应聘,只几个小时,他们就决定和我签三年的合同,效率太快了。我第一次到那个公司去,看到他们喝矿泉水,而且随便喝,都觉得很惊奇。你碰到一个不怎么样的小老板,家里都有钢琴、洋房、小轿车,还有很漂亮的老婆,觉得深圳真是个人间天堂。
橙:受刺激了?
陈:是啊,人和人之间是很垂直的关系,生活快捷明了,不能自由创作,一切都与原来不一样,觉得人的生活原来也可以这样简单。
橙:后来又回来合肥来了。
陈:有一天,我突然觉得我这样的生活没有意义,不能自由创作,整天没有灵魂地活着,把握不住真实,所以在深圳只呆了几个月。人不能对不起自己。
橙:在深圳有什么收获?
陈:学会了跟海关和一些需要打交道的人撒谎,学会了一些与艺术无关的东西。
橙:从深圳回来,你又回到那所学校?
陈:嗯,我的这次抗争又失败了,只能缩回画室画画。后来,那个学校不要我了。他们说的很客气了,说我是个有个性的人,放在他们那里太委屈了。
橙:为什么又想到德国去?
陈:本质上我是个反对平庸生活的人,要靠梦想活着,到现在都是这样。那个时候,周围的朋友有不少出国,我觉得我也需要出去看看。
橙:出国很难吗?
陈:一开始以为很难,轮到我却出奇的顺利。德国布伦瑞克艺术学院自由艺术系邀请我去的。
橙:到了德国有什么感受?
陈:马不停蹄的生活突然停滞不前了,只剩下你个人面对着所有的陌生和经历。面对着失去母体文化的异国,人的思维就变得极为活跃,总爱思考一些宏大问题或人生终极意义的东西。同时,德国老师的敬业和严密的学术精神,也给了我很深的印象。在德国,我更多地用自己的头脑思考。
橙:你在德国呆了多长时间?
陈:五个学期,接近三年,1997年到1999年。
橙:再回到国内,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陈:出国前是想象的西方,觉得他们很精彩。这次德国的“艺术之旅”,明白了自己在印刷品上看到的西方艺术比现实中要神秘得多,对于西方艺术也不再是想象的了,平行了。
我还是喜欢站在讲台的感觉
橙:回国后,你好像还想自己创业,相当老板。
陈:呵呵,是啊。我用五个月的时间,就耗尽了我的有限投资,颗粒无收,仅仅是过了一把做老板的瘾,承认自己不是当老板的材料,开始想到了大学当老师。
橙:二十年前,你在课堂上感觉到的是累,是无聊。为什么又主动回到课堂。
陈:我觉得人类最闪光的思想和艺术,都是在大学校园里产生的。二十年过去了,我觉得自己成熟很多,喜欢那种在讲台上的激情和快乐。在讲台上,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学生分享我的想法,他们是我最忠实的观众。
橙:在你眼里,大学是个圣殿,是个能成就你理想的地方?
陈:至少现在的大学还是进步力量的推动剂。这里可以产生思想火花,可以让我沉静地做艺术。
橙:但是,上课会耽误你很多创作的时间啊。
陈:这个不矛盾。而是一种互补,上课是把我认为有意义的东西传授给学生,也是我的艺术与年轻一代的碰撞,创作则是挖掘自我的极限,我把业余时间都用在艺术创作上。没有任何生活方式是百分之百的完美,我们只能尽量完美。
橙:每年你都会抽出时间到北京艺术村去住一些日子。
陈:是创作,租个工作室。现在,全世界都开始关注北京,北京给国际文化格局带来了很多新元素,有人预言北京是继巴黎、纽约之后又一个新兴国际艺术热点城市。我在北京能与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交流,在相互刺激中推进艺术。
橙:在国内,你现在算是著名艺术家了。
陈:是不是著名艺术家是你们媒体做出来的,我是一个老师,一个每日思考和实验的艺术家。我现在拥有自己的工作室,我在工作室里以最简单的方式贴近自己喜欢的创作状态,不上网也没有电视,这样才才能安心于艺术。
许多画里有我自己的影子
橙:回到你作品本身,你的画里,有很强的后现代感觉,比如画里那些惊恐的眼神和模糊不清的头像。
陈:我想表现的是这样一个主题,这是一个物质向前,人类退后的时代。人被物质异化得很厉害,而物质是易腐烂的东西,但它也同样有情感。
橙:你的画有一个强烈的标签,就是“结”,这几乎是你的LOGO了。
陈:嗯。结就是我的LOGO,是我独创的东西,能让别人一眼认出,这是陈宇飞的画。
橙:画里的人物都有皮肤病的疙瘩,想表现一种恐惧或者惊慌的感觉吗?
陈:你说得很对。人在受惊与恐惧的状态下,皮肤会紧张,面孔会变形。结,就是表现一种收敛、痉挛、拥塞、紧张、压抑的感觉。与平滑的肌肤相比,结是不平常状态。人的遭遇是反映在皮肤上的,因为很多人一直在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处于一个不平静的状态,很多中国人想做人上人,离乡背井,精神上是很紧张的,当然我自己曾经也是其中一员。许多画里有我的影子。
橙:有些人的画表现很美的东西,而你的画表现的都是非正常状态下的东西,比如车祸系列,和烟雾系列,是不是刻意为之?
陈:很美的东西,很多艺术家已做过了,我何必再去掺和。我们正处在一个以汽车为主角的社会里,汽车是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的分水岭,是物质文明的象征,普通中国人现在就为两大样奋斗,一个是房,一个是车。汽车改变了我们的生活节奏和生活半径,所以我拿它当主题。一台退役生锈的汽车,也曾有过靓丽的青春,也曾受主人恩宠过。作品上的车多是非正常状态的象征。我在杜撰一个又一个关于汽车的故事。
橙:无论是怎样的艺术,其实还是对人类本身生活的思考?
陈:是的,任何艺术,都是对生活的思考与解读。
橙:和那种一目了然观点明确的画不一样,我觉得你的画被别人欣赏认可的机会要少得多。这算不算是一种冒险。
陈:艺术对于大众来说,你摆在地铁站,可能一万个人过去了,只会有一个人停下来。这就是点对点的艺术,但这个停下来的人,可能就是你的受众了。做艺术,没有点冒险精神,是难以脱俗的,也永远没有出路。
橙:和表面的平静不一样,我总感觉你的内心是充满愤怒的,几种非常的激烈的情绪冲撞在一起。
陈:愤怒出诗人嘛,愤怒才有好东西。
橙:一个优秀的人艺术家,是不是都要有种愤怒情结。
陈:不是所有的艺术家都有愤怒情结,但是某一类型的艺术家有愤世嫉俗的勇气。愤怒是指精神上不让步现实,有些事情或愤怒可能不发生在我身上,但我会把它移情到我身上。
橙:什么样的人,算是优秀艺术家?
陈:在艺术上特立独行,对任何东西有自己的诠释,不人云亦云。同时,对人民大众的生活有悲悯怜爱之情。
我是一个可以凭思想活下来的人
橙:下面是孤岛访谈的内容,第一个问题,你到孤岛上打算带一本什么书?
陈:我带一本空白的纸,我自己去写书。
橙:这好像不符合我们的采访规则。没关系,你打算带一张什么碟?
陈:带一张刻自己作品的光碟。对于我来说,我的作品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的每一幅画都记载了我很多的故事与经历。我觉得在孤岛上不需要其他音乐了,只要听听风声雨声和海浪声,就已经很美了。
橙:如果允许你带第三样东西,你打算带什么?
陈:这个要考虑一下。带一盏灯吧,面对黑暗的时候,能看清东西。灯光会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橙:你觉得自己可以在孤岛呆多长时间?
陈:这似乎是一个超现实主义的问题,如果吃住不愁不话,我愿意在孤岛上永远呆下去,直到永恒。把灵魂寄托给蓝天白云。
橙:你打算在孤岛上干什么?
陈:思想。在德国的经历告诉我,我是一个凭思想就可以活下去的人,我对物质的要求,在某种条件下,可以限于最低水平。
橙:你认为人生的终极意义,就是思想?
陈:人生的终极意义是没有意义,但人还是要活着,活着,就要像西西弗斯一样,把没有意义的事情看作很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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