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怀社会的人——陈宇飞访谈

记：在我们的谈话开始前，能否请你向我们简单介绍一下你的艺术经历？ 陈：我的艺术经历的确十分简单，我走上艺术之路，首先利益于我的父亲，在我幼时，他就对我进行严格的造型训练。1977年我考入安徽师范大学美术系，一边接受规范式教育，一边喜爱喜爱阅读各类文化书籍。大学毕业后被分配至出生地合肥一所职业学校任教。1987年以后，相继去过深圳、海南，试过几种不同的职业，触及到社会的诸多层面。此间，一直未有中断艺术思索和创作。1984年首次在南京、合肥举办个展。1991年调入安徽省艺术馆，专职从事艺术。 记：据我所知，你的创作至少从80年代中开始就把“人”作为人一个重要的表现主题，而且这种人不是抽象的或纯自我表现性的，它总与某种社会情绪、社会场景和社会问题纠缠在一起，请问，你想在你笔下的这些充分社会化了的人里面找到什么问题呢？ 陈：的确，几年前我的作品里曾出现过这样一些题材：正在拆迁的老屋、架设通讯电缆的人悬在空中、城市电话亭、公共汽车里的面孔、广告牌下的车流行人、火车站拥护的人流、停机坪上的旅行者、堵塞的城市公路、都市人在冒着工业废气的背景下及杂乱无章的生存空间……在最近创作中，我由原先对社会现实社会背后的东西，即是被感觉、被内省后的意象。作品中的人与真实场景的关系并不清楚，人的性别也不分明。与人发生关联的是一些器皿和物具，如机动车、耳机、路牌、钟表、塑料袋、电话机、电视、饮料瓶等等这些道具象征着技术与商业，隐喻不断来临的新事物或背景发生的变化，人受到既与他们的生存相关又使他们“异化”的各种欲念与信息的逼迫和磨损。如同被风化的树皮或岩石一样斑斑驳驳、伤痕累累。作品中的或物偏离眼睛看见的真实，成为情绪化的形体。 在我的作品中，人的确问题占据了大量的画面。这些血肉之躯不代表什么具体阶层、职业，是泛指那些与社会贴近，在工作、信息、城市建设、交通、人际不断发展和变迁的现实环境中和外压下仍释放着生命力的人。人被抛向一个个不管你是否情愿的现实境地。在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状态中调整着失衡的自我，以适应不断更新的秩序和规则。我以为这就是在泛商业化和市场经济冲击下给每人带来的新问题，我力图用我的理解和艺术把这种社会问题复现出来。 记：应该说，在中国90年代以来的当代艺术中，表现“社会性的人”这个主题并不见，但这些表现要么是纯感官的，要么是无聊的、波皮式的，而且这种表现还占有主流的位置，不知道你要表现的社会的人与它们有什么不同？ 陈：我们身处在一个新技术、新思潮层出不穷，大众传媒和信息话语充塞的时代，人们都被卷入各种不同观念、行为相互冲撞的旋风里，我们就是这样一个多元化的背景下寻求和追问着对这个世界和我们自己的理解。过去，我们曾力求挣脱文化极权主义的统治，现在我们又面临着泛商业文化的挑战。社会化、商业化、都市化的迅猛发展，给人带来的异化状态、人们对这一异化过程的心理反映以及社会现实场景发生的变迁都是我所关注的，也就是说，我笔下的人是与他们所处的社会现实和心理现实有关的。 在创作中，我忠实于自己的观察和内心体验，并通过对当代社会、文化信息进行的分析、综合，选择那些震撼心灵的部分和萦绕在我脑际而不能入下的问题进行追问，并试图把人们引入一个由社会问题设定的语境中。如果说，我想表现的“社会的人”与你所说的“主流”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么，我想也许主要区别在于我首先将那些异化状态的人置于他们无法摆脱的社会和心理环境中，但这种置于并不是消极的、犬儒式的，我希望通过强化人与环境之间与空间和心理对立，传达一种积极的思考和人道主义的关怀。 记：你的作品在视觉上总有一种非中心化和非聚焦的特征，画面逼塞百繁杂。请问这种处理手法的图式来源和心理依据是什么？ 陈：我对墙壁上的斑痕、门板上的肌理、工业油漆的剥落、被浸湿的水迹、油迹、铁锈、木桌椅上的刮痕都有浓厚兴趣，这些都使我产生许多联想和受到启发。 新闻摄影、影视胶片上的一些近距离变焦特写是我喜欢的图式。现实生活中的车站、建筑工地、城市街道、商业交易场所等视觉上密集、堵塞的景观也使我热衷的。我用繁乱的、挤压的、重叠的综合方式组织画面，较少空隙，大多充塞得严严实实。我想，这种视觉处理主要是希望强化我上面讲的那种人与环境而直接的对立。 记：能简单谈谈你的一些作画程序和技术方式吗？ 陈：每当我自己制作画布时，实际上已进入了创作的思维状态。画布用乳胶加立德粉、稀薄油画颜色加松节油做底。同时在纸上做手稿，但手稿不等同于创作草图和设计图，它是思考的零星记录或称情绪上的准备。画布保存布纹的质地，有些局部的胶底或稀薄油画颜色底是作品的一部分。先由大笔作浑然、冲动地涂抹、试探，对画面整体运作。在难以名状的模糊团块基础上，用小笔从局部入手，做冷静、具体的刻画和延伸。 近几年，我主要是作布画油画。在这之前，曾有过一个迷恋综合材料的阶段，喜欢混合性的技法实验。材料、工具的选择及使用都有意非正规化。油性、水性、丙稀质地的颜料以及刀、布、笔根据制作效果而随心所欲，拼贴、印压、实物也都试过。这些无疑加深了我对绘画材质的理解。 布画油画虽受到既成的技术规则的限制，但我还是非常珍惜在作画过程中的偶发性因素。为了更率真地表达内心体验和感觉，作画往往是表现意志与技术隋性之间的搏斗和较量。我总是期望用激越的感性力量来带动技术的灵性发挥，始终进入一种开放的非限制的实验状态。 记：谢谢你为我们报导了这么多有关你的工作室的情况，我希望你的创作能国中国当代艺术注入一些新的东西，一些积极、健康和富于人文主义的东西。 陈：我想，我会这样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