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京:用雕塑让女人的身体说话
向京:用雕塑让女人的身体说话
向京:用雕塑让女人的身体说话
时间:2007-03-26 15:57:00 来源:
名家
>向京:用雕塑让女人的身体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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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非常要好的朋友跟我说,你做得不错,可这东西太不当代了!凭什么呀!当代不是由手段、手法、技术决定的,它取决于你反映的是否是当下的问题,当代人的精神。在我眼里只有好艺术或坏艺术,我就是要用雕塑来表达当代,在我这儿,什么都可以当代
向京的手十指纤长,柔若无骨,虽然好几个指甲已经裂开,手掌的皮肤也有些粗拉拉的,但是,一旦触到了陶泥,它便活了。
城市白领踩点上班的时间,她已经开始工作。一个仓库改建的前后足有六七百平米的大工作室,V字顶上开有几扇小窗,光线倾泻进来。
她打开收音机,换上工作服,开始捏陶泥,用丙烯着色,或者用手指裹了砂纸打磨那些雕塑的眼睛。她瘦,脸上没有一点点妆,卷曲的长发披在肩上——这是一个好看的女人吗?你正举棋不定,她突然飞快地望向手里的活儿,眼神充满芳香——那一刻,她像卡缪·克洛黛尔。
最牛逼的不是才华横溢,而是挺住
2月27日,瞿广慈、向京夫妇向上海师范大学雕塑系递交了辞职信,虽然有点不舍:30多个学生,7年多的时光,还有那间透过大玻璃窗可以看到很多绿色植物的工作室。
“你得保证体力,集中精力,确保充分的工作时间,才能有东西出来。”每天除了清晨带花花和黑皮(两条跟了她10年的狗)出去蹓跶一圈,回家吃两顿饭,她的大部分时间在这里。“最牛逼的不是才华横溢、锋芒毕露,而是能够挺住、坚持、磨练。不管境遇如何变化,她的自信和执着始终如一。”
向京是北京人,从美院附中到美院雕塑系,受的是学院派训练。艺术圈许多人知道她,是2005年9月双年展期间她在北京798为期一月的个展《保持沉默》。画廊里人山人海,老板说:“我这儿还没这么多人来过。”
2006年初,上海美术馆举办向京个展,一些知名策展人、批评家前来捧场。栗宪庭说:“95年第一次看到向京的作品,看到泥上面一个手印,我当时就有一种心跳的感觉。”他慷慨地将“天才”、“雕塑大师”这类词汇用在这个38岁的纤瘦女子身上。
他们两口子与圈子始终保持着一种距离,并非刻意,只是不喜欢;他们与城市、时尚本能地疏离。
现在,她的作品卖得很好,而且不用委屈自己去迁就市场。现在,她是“自由人”,她要巡展,像办演唱会那样,因为现场和听磁带的效果肯定不同——看到是多么重要,瞿广慈说得好:“没有人可以替我们看到。”
人物周刊:95年到99年那段,你在《大众电影》当过美编,那段经历给了你什么?
向京:就是我不要上班(哈哈)。刚毕业那会儿都挺茫然,不知道要干嘛,找份工作,就希望上班比较少,可以有时间做雕塑。后来发现中国体制内的那种东西特别糟糕,我原先想的三天上班,四天做雕塑,这也是个误会:时间被打得乱七八糟,心静不下来。
跟别的地方一样,艺术圈也是一个江湖,你得跟人一块儿混才能混出人际关系,我们俩都是不爱跟人打交道的。艺术圈当时权力特别集中,像策展人、批评家权力特别大,我们俩整个儿就是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当然我们的作品那时候还不稳定。我27岁才大学毕业,做了两年就快30了,还在做小女孩(注:指早期以少女为主题的作品,如《处女》系列),就感觉不对了。
他们是在画钱呢
1999年6月底,瞿广慈和向京,带着黑皮和花花,开着吉普,驱车2000多公里从北京搬家到上海。这辆吉普车的外壳和轮子后来都卖了,瞿广慈按原样浇了个模型出来,现在就堆在工作室大铁门外,在阳光下泛着青铜器般的质感。
向京:学校给了我们一间小工作室,立刻可以开始做东西了。教学生,也是讲跟专业有关系的事情。生活一下子变得特别简单,这就很适合我俩的脾气,一下就投入进去了。
我们的第一个个展是在学校做的,正值上海双年展,来看的人特别多。后来一路都很顺,我所有的大作品都是从上海开始的。
人物周刊:开始融入这个城市了?
向京:有段时间我们俩到处窜,看展览、看画册,看别人的工作室,可是看完了很怀疑,有些东西总想不明白。
人物周刊:当时怀疑的是什么呢?
向京:当时都嚷嚷大展时代到了,策展人都想当国际策展人,艺术家都想当国际上的艺术明星。实际上是策展人先想出一个主题,然后大家“哗”做一批作品,都很生猛,拼酷,谁更邪门,谁就赢得更多关注。在各种展览上亮相很重要,拼命曝光,之后来不及做,就出现了“枪手”。我们去过几个特别有名的工作室,都那样。我就想在干嘛呢?画都没有激情,没有生命力了,在那儿画钱呢。
在我看来,很多艺术家都已经变成展览艺术家或者展览明星,变成策展人的一颗棋子,像春节晚会、综艺晚会一样,比方我写一首歌,专门为这晚会写的,艺术家自己纵向的一根线索没有了,我就觉得特有问题。艺术家的独立是非常重要的,你自己得有一根线索,你得学会凝视你的作品,然后不断往里走。中国当代艺术要有一个良性的发展,作品本身是最重要的,因此艺术家首要的责任是把作品做好。光批评也是有问题的,中国批评之声太多了,谩骂也多。说别人不如自己先好好做,我就是想拿东西告诉别人,艺术家就是应该这样好好干活儿的。(哈哈)
我就是离开了北京,才看清楚这个架构和机制,大家在一块儿扎堆其实是一种无力的表现。当你能够一个人立在那儿的时候,我觉得是一种力量。
以第一人称出现的女人的身体
人物周刊:艺术家对身体的表达基于对身体的认识。我很好奇《你的身体》是怎么做出来的?
向京:《你的身体》是03年做的,它不为什么做,没有目的,没人逼我,也没想让谁看,完全是一种自然流露。
人物周刊:但是一件作品的诞生总有机缘,总有触发的那一刻。
向京:哦,当时很多艺术家都在说“这是当代的”,就是说有些东西是“不当代的”,像绘画、雕塑这种传统手段就不当代。曾经有非常要好的朋友跟我说,你做得不错,可这东西太不当代了!我这人逆反心理特强,我想凭什么呀!当代不是由手段、手法、技术决定的,它取决于你反映的是否是当下的问题,当代人的精神。在我眼里只有好艺术或坏艺术,我就是要用雕塑来表达当代,在我这儿,什么都可以当代。
还有一个,当时特强调观念,说你这个“不观念”啦。我这件就是非观念的,别指望找出什么涵义来……哎呀(叹气),这里面其实包含了很长时间我对女性身体的认识,历史上从有艺术开始,女性的身体就没有停止过被描摹,她搁那儿,被审美,但从来没有作为第一人称“我”出现的、女人的身体自己在说话的。
人物周刊:这件作品唤起我童年对公共澡堂子的回忆,我当时看到的差不多也是这样的身体,挺恐惧的。
向京:哈哈,其实我觉得这个还属于美的,比她难看的多了去了。有人说她的姿势挺挑衅的,我只是让她做了两件事:一是打开,二是坦白。当时冒出来的第一个点子就是让她完全打开,完全呈现。表情啊、伤疤(右上腹有一道阑尾手术留下的疤痕)啊,一切细节,无法逃避地呈现,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在我看来,这就是很观念、很当代的东西。
我想了很长时间,最后(念头)蹦出来,做得非常快,前后花了一个月吧。做完以后没上颜色,没地儿搁,就扔在师大那个院子里晒了一个夏天,都曝皮开裂了,也成一景点了,有人跟她合影,也有搞摄影的拍了好多照片,因为那东西特奇怪。有一天我突然觉得该动动她了,就飞快画了俩眼睛,拍张照片看看效果,结果吓我一跳,突然觉得那东西就活了!一下子我就燃了,让他们给我搬回工作室,打磨,上颜色,做完,哇棒。我请一些人来看,大家都说好,可都说没法在美术馆展,太暴露了,各种理由。我想我也不着急,我从来没有因为要参展而怎么着,这件作品我自己特别喜欢,总能打动我。
人物周刊:你现在能接受自己是女性这个身份了吗?
向京:你成长的过程就是你接受的过程。我为什么是个女的?小时候妈妈总爱让我穿粉色衣服,还给我买过一双有点小跟的红皮鞋。我说,为什么啊?她说,女孩就得穿粉色,穿高跟鞋。还有,我为什么活下来了?不是你要选择生,也许就是一次意外,把你扔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你还不能随便死,你没有死的权利。那时候特神经病,为这些思前想后。发现自己是女孩,是另外一个性别,跟男孩不一样,就特别不能接受。我曾经想过,我为什么不能站着小便?为什么有男有女?为什么我是女的?
(一旁干活的瞿广慈道:“你从小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包括来月经都对我产生特别大的刺激,我问我妈,男的有没有?说没有,我就特生气。后来不知从哪儿打听到男的有遗精,特高兴,总算一样了,后来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慢慢才明白,存在是非常非常宝贵的。我现在珍惜我是女性这样一个存在,女性身上自然、本性的东西保留得好一点儿,她能够比较天性地表达自己的经验。
从小我、小情感里走出来
人物周刊:今年有什么计划?
向京:蓄谋下一个个展,也是为了做一批东西,给自己一个时限。今年身体这个主题要告一段落。现在我应该进入另一阶段,从小我、小情感的纠缠里走出来。自我只是一个视角、一个立场,我想有更宽阔的视界、更多的关爱。女性比较容易用身体、用感觉去认识世界,而你试着用大脑的时候,这世界又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我觉得这特别有意思。
人物周刊:现在艺术品市场格外火爆,很多艺术家忙于应付订单。你觉得艺术家应该对这些保持一种警惕吗?
向京:我们真是赶上了,当代艺术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能持续多长时间谁也不敢保证。当代艺术家都是暴发户(哈哈一笑),你看我们俩现在能有这么大的工作室,还能辞职,都是时代给予的好处,要善于利用它,我现在真是特别特别珍惜我们获得的一切。但艺术家不应该过多关注市场,不管市场怎么变,我相信以不变应万变,好的东西是屹立不倒的。我现在就是不变,不管别人怎么推你挤你,你一定要硬走,这个偏执是一定要有的。
人物周刊:一意孤行。
向京:对对,艺术家一定要一意孤行,哪怕错了,这样才有可能超越这个时代给予你的,包括利益。因为我看到很多,对艺术家、对作品,都是伤害。
人物周刊:同时代以女性身体为主题的艺术家,像喻红、蔡锦、申玲,你怎么看她们的作品?
向京:挺好的呀,我喜欢很天性的。申玲特别天性,可爱极了,她性格特别好。女性艺术家优秀的很多,马琳·杜马斯就说过:艺术就是女人的,她说所有搞艺术的男人都是女的(哈哈)。当然,所谓成功,是用男性字典里的东西来衡量的,女艺术家想要获得成功,就得加进男性思维的一部分。
就像广慈对政治、历史比较感兴趣,他在意“问题”;而我对人性更感兴趣,它是不分国籍的。看有些作品,你得对“文革”或者某一段特定的历史有了解才看得懂,我是希望把苦难、经历完全给蒸发掉、滤掉,直接进入内心深处。这只是一个愿望而已。我发现女性真的很难做到超验,在有些方面我很早熟,但思辨方面绝对没有优势,我以前总是想哪儿做哪儿,我希望能跨越这一切。
人物周刊:做到雌雄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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