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些艺术创作的不良倾向令观众的审美意识变得迷惘
艺术的进步是不言而喻的。
当前我国艺术的创作实践,呈现出少有的五彩缤纷。与以往不同的是,很多艺术创作带有明显的个性意识——一种带有浓郁主体性质的追求和探索。它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富有现代意识的追求和体现,形式上的横向突破和交叉借鉴。对于前者来说,它主要是一种创编导自我追求的表现,反映出了近几年来艺术思想上的觉醒和理论上的新追求。对于后者来说,它实际上是前者的必然结果,所谓“前因后果”,它是由现代意识的追求和渗透带来的形式上的悄然嬗变。换句话说,在创编导中,为了这种现代意识的追求和体现,变得一切形式和手段都可以拿来加工而“为我所用”了。因此,所谓新水墨画、新文人画、新民乐、情景戏剧、当代舞蹈等等,艺术类型之间的界线也因之变得“模糊”和新颖。当然,五彩缤纷也不一定非是繁荣。
意味深长的是,几乎是同时的,全国的艺术创作,特别是舞台艺术创作却出现了一个“总体退潮”现象。这不仅表现为相当一批人对这种带有浓郁主体性质追求和探索的创作感到迷惑不解,更重要的还在于,当一大批有强烈个性意识的中青年创编导,在一阵充满热情的舞台实践之后,却感到了精神状态上的“亏空”。
更甚而,某些速溶性的、速食性的、速朽性的泡沫艺术创作,随着艺术生存和创作的转型而“浮”出水面。
泡沫艺术不是大众艺术。大众艺术与典雅艺术一样,属于人类艺术中两个不同的艺术类型圈,每当历史转型、社会变革、经济动荡时,大众艺术和典雅艺术的创作中都会冒出无数的艺术泡沫。这种艺术泡沫完完全全剥离了作为自身生存的条件——它的社会载体和审美载体,成为一种低俗无根、粗糙近利的无聊消费品。如歌舞厅的粗俗歌舞,以及一味追求刺激的凶杀、暴力和奸情的电视剧等。甚为忧虑的是,由于经济的掣肘和消费心理的失衡,一向引以为傲的大众艺术和典雅艺术悄悄地趋向泡沫化,一些艺术创作严重地向泡沫艺术倾斜,甚至成了泡沫艺术的载体。泡沫艺术经过乔装打扮,成了某些艺术创作,特别是典雅艺术赖以生存的特征。它与前几年流行的故作高雅、无病呻吟、玩弄形式等艺术创作倾向一样,慢慢地吞噬着艺术的灵魂。因“时尚”而胡编乱造,由“流行”而恶意炒作,甚至连儿童题材的作品都“难逃此劫”。凡此种种,不能不使人警醒。
显然,某些艺术创作的不良倾向也令观众的审美意识变得迷惘,加速了审美主体的泡沫化。而在艺术理论上,由于受这种艺术的刺激,出现了诸如宣判中国传统艺术已不可挽回地正在死亡甚至消亡等理论。因此,要繁荣当今的艺术创作,就一定要正视这种倾向,最大限度地将艺术批评提升起来,为健康的艺术创作插翅添翼。
艺术理论本身的危机比艺术实践更为令人担忧
理论研究的广度和深度与艺术实践的繁荣,有时并不一定成正比例。人们常常说,艺术的创作实践,必将投射在艺术理论研究的深度上,这只是在一定意义上而言。当前的状况是,艺术理论本身的危机(认同危机),比艺术实践,尤其是舞台/影视艺术实践更为令人担忧。
这更主要体现在舞台/影视艺术的批评上。
舞台艺术批评有时为创作所蔑视,这与批评自身的品格有关。对舞台艺术作品曲意奉迎,做恭顺臣仆,这是自己出卖了舞台艺术批评的灵魂,肢残了批评的价值;对舞台艺术创作颐指气使,企图成为创作上的“太上皇”,这是自命不凡,拔高了理论批评对舞台艺术创作的指导地位。它们都是对舞台艺术批评的亵渎,所谓“各执一隅之解,欲批万端之变”,所谓“东向而隅,不见西墙也”(刘勰《文心雕龙.知音》),这样的批评当然不算是真正的舞台艺术批评。
另一方面,必须在批评的舆论上造成一种气氛和共识,即观众(读者)的多寡,经济收益的多少,并不是艺术高下的唯一评判标尺,对一个艺术作品高下优劣的欣赏判断应该是主体的一种经验积累,它是历史的、社会的、美学的、经济的、心理的、环境的等等的综合,如果我们将艺术的经济和观众效应推向极致,就很容易使艺术的生产朝社会发展的相反方向发展。
然而,最值得注意的却是舞台/影视批评观念的本身变革。我们的舞台/影视批评习惯于运用现成的条条,或仅仅依据一两本文艺概论之类的书来“批评”一个舞台/影视作品,甚至是仅仅将可视的舞台/影视形象转变为可读的文字,这些充其量只是一种“诠释”的批评,从长远说,它必将导致批评的萎缩,而无助于舞台艺术创作的进步。
我们需要的舞台/影视批评是具有认识价值的批评,亦即是一种认识的理论,而非“诠释”的理论。舞台/影视艺术是人类创造的,换句话说,是人类对“舞台/影视”认识的产物,是人类历史的认读“舞台/影视”的经验沉淀和标尺范式。舞台/影视艺术既然本身就是人类有意识的创造,因此从一种意义上讲,它是一种观念,是观念也就存在主体性(有意识)的变异。当人们真正以新的眼光来重新认读这种舞台/影视艺术,建构起一种新的认识模式时,也就可以说是“改造”了这种艺术样式,甚至可以说是创造了一种“新”的舞台/影视艺术。
值得注意的是,当我们大量的艺术“批评”文章,在指责这种或那种艺术作品缺乏“艺术性”、“感情不浓”或“舞台/影视感不强”时,实际上是将传统的识别习惯意识,当作了衡量一切艺术作品的标准。因而,人类直接的感官刺激(它通常又是创新的前奏)和时代的声音需求被习惯的思想意识所抑制了。
当前艺术批评与艺术创作的不协调
生活是艺术创作之源头,批评是艺术创作之根本。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没有艺术批评就没有艺术的创作。
我以为,当前艺术批评游离于整个中国文艺批评界面之外,以及与艺术创作的不协调,是中国当代艺术批评滞后的两个主要特征。
不是说现在没有一点儿的艺术批评,只是说现在已经很难听到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艺术批评声音了——批评的状况已经变得相当衰弱,批评的力量已经变得异常轻微,批评的空间已经变得相当狭窄,批评的权力也在加速地异化,而正是这种批评权力的异化,加深了艺术批评自身的不稳定和危机性。
批评的立场、批评的角色、批评的位置、批评的价值以及批评的效应,在目前已引起一种特殊的困惑。
艺术批评的依存支柱在于其自身的权威性和稳定性。然而,批评权力的异化从根本上动摇了其本身的权威感。
当前艺术批评的凹陷——理论逃逸批评、批评丧失框架、价值倾向媚俗、文字缺乏文采,实际上是批评自身的无序和不成熟所致。其中,价值判断和取向上的媚态媚俗是当前批评的误区。许多批评文章缺乏中肯的判断和科学的分析,溢美之词充斥其间,从而成了推销某种创作成品的广告和说明书。这种状况,加剧了艺术批评滑落其应有的独立品位,而艺术批评市场化的严重倾向,又从根基上动摇和削弱了批评的权威性和稳定性。
在批评越来越难以立足、越来越失去以往风光的背景下,讲究批评自身生存的方式和张扬批评的技艺就愈发显得重要。显然,优化文化生态环境,既是文艺创作的任务,也是文艺批评的责任。拒绝粗俗低劣的泡沫创作,同样也拒绝苍白无力的泡沫批评。我认为,艺术批评是艺术整体中的一个相对的独立学科体系,有着其自身完整的体制建设。将艺术批评简单地归纳为鉴赏和判断是有欠科学的。可以这样说,艺术批评是对艺术作品的一种价值判断和社会认知度的认可,因而比起独立的艺术理论来更具感情性。这是因为,任何艺术的批评,其对作品再阐述的标准、手法和技巧,都是高度理性和感性的结合。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艺术批评是一种美学和理论,最终也是一种哲学。然而它比起独立的艺术理论来又更具感悟性。因此,无论是“应用”批评还是“理论”批评,其批评的健康发展不仅比创作艰难,即使与纯粹的艺术理论相比,也要艰难许多。
艺术批评的学者化是当今批评发展的一个支点。这不是说艺术批评疏离了艺术创作,而是强调了艺术批评更富智慧性——艺术批评不是简单的评论,而是在极富纵横历史框架的背景下,从艺术自身出发,对这一人类感情的物化(艺术)给予观念上的再铸造。通过批评,提升人类对艺术的认识(识别)经验和辨识能力。
因此,我认为,艺术批评所追求和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批评者应力求在情感、意志、品格和智力等方面都保持最高水准,将批评的灵魂溶入时代和社会中,最终摆脱为批评而批评的困境,将批评提升到睿智的境界。
中国当代艺术批评的症结在于艺术批评的自身运转
当然,说到底,中国当代艺术批评的症结不在于艺术批评的观念,而更主要的是在于艺术批评的自身运转。
首先,中国当代艺术批评的运转缺乏足够的构件。且不说艺术批评舆论阵地的匮乏,除了有数的几个报刊之外,现在全国正式的艺术批评刊物都销声匿迹,即使各地文联所办的内部艺术刊物,由于种种原因现在也所剩无几,当年那种艺术报刊竞相争峰局面早已成了“明日黄花”。与全国的艺术创作队伍相比较,艺术批评队伍也是弱态毕现:批评从业者少;人员四处分散,各打各的仗;艺术批评者的整体地位不高,批评的声音毫无权威可言。久而久之,造成了艺术批评生态环境的恶化:人微言轻的艺术批评不能给予艺术创作一种权威主流的影响,因而也就造成非常态的批评与非批评的干预(如非艺术的评价等)。
其次,当前中国艺术批评的运转缺乏成熟的范例。大多数艺术批评等同于一般的文学批评。批评一个艺术作品与批评一部小说的路径大致相同,我们看不出艺术批评自身的特殊性在哪里。尤其是对于舞台表演艺术,也不知道舞台表演艺术的批评与小说批评两者的阅读对象的差异性是什么。这种艺术批评自身的弱态,形成了艺术欣赏者(观众)不读批评,编导演不屑批评(拉来写手抄作的可另当别论),长期下去,真正的艺术批评安在?
最后,艺术批评的运转缺乏足够的合力。艺术批评队伍的分散自不待说了,即使艺术批评作为一种声音现在也缺乏主流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