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铨采用的是拼贴的方式,他将宣纸裁成小条状的纸片,拼贴在油画布上。这些宣纸本身也被着墨了。在这里,宣纸的功能发生了转换:在水墨画传统中,宣纸和墨是很难分开的,墨在宣纸上绘制或者书写,它不仅借助宣纸来表现,同时也渗透进宣纸本身,改变着宣纸的质感。在这个意义上,墨和宣纸构成了一个整体:宣纸是作品的承载者,是作品存在的媒介,同时它又是作品的一个内在要素,是作品本身。但是,在梁铨这里,这个染色的宣纸――我们可以将它看做是一个整体,是一个完整的作品――却成为另外一个作品的内容:它们被拼贴在油画布上,构成画布的内容。这个时候,宣纸不再是绘画的媒材,而变成了绘画的题材。染墨的宣纸,现在构成了另外一个作品的画面内容。就这样,宣纸就不是用来书写和绘画的,而是用来被书写和被绘画的。通过这种方式,梁铨奇特地将改变了宣纸的功能,以前它是承载画面的,现在,它被画面所承载。宣纸成为被画的对象。
不仅如此,这些宣纸本身裁剪成小条,它们自身密密麻麻地拼贴在一起。这些拼贴构成一个手工行为,从这个意义上而言,绘画不是用笔进行的,而是用手进行的,绘画是没有什么法则的,而只是遵循一种基本的排序法则。这些染墨的宣纸也不表达意义,它们只是被染墨了,因此,整个画面没有任何确切的表意性,只是单纯的无意义的墨纸的拼贴。或者说,拼贴本身就构成了绘画的意义。但是,这种拼贴符合当代艺术中的拼贴概念吗?当然是,拼贴直接将那种追求整体性的绘画风格打破了,将那种统一的表意性的风格打破了,它直接诉求于某种碎片感,并且将意义驱逐在画面之外。但是,梁铨的拼贴行为还不止于此。梁铨的这种拼贴有自身的风格,它还是一种“裱”的方式,它回应了中国画的装裱传统。由于宣纸本身是柔软的,可折叠的,将不同的宣纸拼贴在一起,这本身就对力量,对缝合,对粘贴形成一定的要求,从根本的意义上,拼贴构成一门技艺,或者说,它需要耐心,或者说,拼贴培养耐心,培养成一门修炼技术。在这个意义上,梁铨的拼贴,将现代艺术的拼贴概念和中国画传统中的装裱概念结合在一起了。拼贴在此既表明了一种绘画观念,也表明了一种绘画技术,同时,它也是一种修身的技艺。
梁铨的另外一些与茶有关的作品,是这种修身技术的强化。茶本身是需要慢慢品味的,它慢慢地渗透进身体之中,但是,在这里,茶成为绘画的材料,它慢慢地渗透进宣纸中,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印迹。在这些充满茶迹的作品面前,人们能够敏锐地感受到一种舒缓的节奏,一种婉转的抒情,一种同现时代的快速相互抗衡的慢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