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跃进
大约从1993年创作《生命的启示》这一作品开始,吕宗平就一直对用艺术来表现生命的体验和生命的形式感兴趣。由于这一原因,吕宗平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都在实践着表达生命意味的表现主义的艺术形态。这一事实意味着吕宗平相信表现主义艺术的一个基本信条,即在艺术的语言和形式与人的情感之间,具有一种直接的,无中介的异质同构的关系,或者用美学家苏珊朗格的话说,艺术可以通过形式把情感符号化,因为艺术形式,在符号学的意义上说,也就是一种生命形式。不过我想说的是,吕宗平从一开始在艺术创作上就选择了一条艰难的艺术道路,原因不在于在这一艺术方向上,他没有努力去创作好的作品,而是由于在这条艺术道路上挤满了太多的探索者,并已产生了许多经典名作,所以,吕宗平要在一般意义的表现主义艺术范围内创造出新的艺术形式,或者说表达生命的新形式,实在是一件难之又难的事。然而,当我看到吕宗平近来创作的一系列以“心质裂痕”为主题,把生锈的钢铁作为主要表达对象的作品时,我认为他在同样是表现生命体验的范式内,找到了一个在艺术方式和文化意义上都具有新的可能性的艺术方向。
在《心质裂痕》系列作品中,吕宗平不像他过去的艺术那样,完全从艺术形式与情感的直接对应关系去表现生命的体验,而是把生命体验,在一种特定的媒介,即生了锈的钢铁上予以对象化,这样,吕宗平就把生命的情感形式,与一种人造物的演变过程联系起来了,并在这种联系中超越了早期表现主义的自我表现的原则。我认为,这种超越体现在多重的意义上:首先,吕宗平艺术中的锈痕作为一种客观物象,揭示了钢铁自身,乃至整个工业文明自身的生命形式;其次,这种生命形式的客观化,对象化特征,又使吕宗平的在表现生命的情感形式的普遍性具有了独特性,即它不是表现艺术家个人的内心情感,也不是表现苏珊朗格所说的艺术形式作为人类情感符号的那种普遍性,而是通过钢铁生锈后的裂痕,把人类的生存状态植入一种巨大的文化形式之中,这也就是说,在吕宗平的艺术中,钢铁生锈后的裂痕不是一种关于工业化时代的象征,而是人类在当代社会生存过程中的一种生命形式,它既是生存在当代社会的人的各种情感得以产生的背景,也是各种情感得以表现的形态。
作为对早期表现主义艺术的自我表现原则的一种超越,吕宗平的这批新作不仅体现在对一种新的人类普遍的而非个人的生命形式的表达和创造上,而且也体现在准确把握这种新的生命形式的社会性和时代性上。换句话说,吕宗平并没有像沃林格所认为的那样,把艺术形式中抵制不安和恐惧的抽象形式,作为一种超历史的生命形式来对待,而是从特定的历史境域,也即工业化时代人类普遍的生存环境、状态和生命体验出发,创造能与这一特定时代相匹配的生命形式。我认为就表现主义艺术所表达的历史性和时代性而言,吕宗平的艺术具有新表现主义的特征,因为他创造的这种能表达人类心灵和生命的新形式,正是在工业化的历史进程中产生的。尽管对于吕宗平来说,《心质裂痕》系列作品包含着对人类进入工业化以来所造成的人性的异化,心灵的裂痕的批判和反思,但在我看来,重要的还是他以新的表现主义的艺术语言,锈痕的视觉形态,创造了一种只有这个特定时代才有的生命形式。
2008-12-4于北京望京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