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记者：面临金融危机的影响，艺术品市场各方也出现了各种不同的声音，有的人抱着相对乐观的想法，有的人则表现出了忧虑，他们担心艺术品市场可能崩盘，您怎么看?
张忠义：有些人是有些担心，他们把艺术品市场和股票市场等相提并论，觉得股票市场从6000点跌到了2000点，艺术品市场会不会也像股票市场那样受到重挫，出现崩盘?我的观点很明确，艺术品市场不可能崩盘，整个中国艺术品市场发展到了今天，已经有了相当的基础，你就是想让它崩盘都难。
记者：但是，目前艺术品市场的整体表现不太好。
张忠义：艺术品市场出现调整，这一点没有疑问。问题是，调整的原因是什么?首先是艺术品市场自身发展规律的要求，有些艺术品经过连年暴涨，价格与价值发生严重背离，调整、回归是必然的。其次，是大环境，国际金融风暴的影响，国内的经济发展速度减缓，使信心受到了影响——大家的心理产生了变化。2008年秋拍就很明显，我认识许多藏家，本来想买东西，但现在出手变得很谨慎了，一些藏家也有“现金为王”的想法。
记者：刚才您说到了国内经济的问题，现在有观点认为，如果企业家手中的资金出现了问题，急于将手中的艺术品变现，那就会对市场构成冲击。
张忠义：不排除这样的情况发生，问题是这样的人群，在中国的数量有多大。
据我了解，国内这样的人群数量有限。在美国金融危机发生之后，雷曼公司总裁变现手中的艺术品。国外是这样，我们有些人也就会想，中国是不是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实际上，美国的情况与中国不同，中国的藏家没有几个用银行的贷款来买艺术品，收藏家、大老板、私企，大都是在用自己的钱买。因此，市场相对能够锁住。比如说，有谁真的买了好东西，花了500万，他咬牙也要挺着，不会出现集中爆发抛售的情况。即使出现一些藏家出来变现，也是个别情况。要把市场砸到底，不太可能，因此市场会表现为缩量。
记者：2008年的秋拍确实是一种缩量的表现。
张忠义：这次秋拍的时候，我翻开全国各大拍卖公司的图录一看，就一个感觉，名家精品太少——缺少重量级的拍品，这是成交额减少的一个重要原因。不能只看成交量等等数据下滑，要看拍的是什么东西。艺术品拍卖不是折价促销，每一次拍卖的质量是不同的，不能因为数据不好就悲观了。这次秋拍中还有许多亮点值得我们注意：嘉德拍卖近现代书画专场成交前10位，其中前9名的成交价都远远高于估价;年末嘉德四季拍卖总成交额1.56亿元人民币，书画成交率在80%以上，而且书法作品出现了价格整体上扬的可喜局面;国际市场上香港苏富比，金昆、郎世宁等御制《大阅第三图·阅阵》手卷，以6786万港元成交，而此前《大阅图》在2001年和2004年两次拍卖的成交价分别为1599.5万港元和2638万港元;瀚海秋拍，邹一桂的册页7万元起拍，以683.2万元成交，这说明， 即使在市场开始调整，人们信心有所动摇的情况下，仍然有藏家在坚定的买入。
记者：您是说，市场中的藏家是非常了解艺术品价值的?
张忠义：对，现在市场上的很多藏家都变成了专家，他们很冷静、很成熟，那些敢出钱举牌的，大都知道自己举下的东西值多少钱。
其实，对于中国艺术品市场来说，钱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现在就是信心的问题。只要东西好，藏家敢出估价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去买，这就是信心。东西的质量是第一位的。如果说这个时候，你真的缺资金，必须要变现，把好东西拿出来拍，价格又很低，也会造成价格与价值的背离，这又会给真正的藏家提供积极购买的机会。市场上有缺钱的，有不缺钱的，低价买入，就是行话中的“捡漏”。
记者：从这些现象里面，可以看出艺术品和股票以及房产等投资的不同特点。
张忠义：股票是虚拟经济。我们没有能力干预股价，只能跟着股票大势走。房地产炒得很热，但房地产的产权是70年，70年的折旧结果，房屋的价格趋向于零。艺术品的特点，就是越保存越值钱，同时还有欣赏的功能。为什么有很多的资金用来投资艺术品，就是因为艺术品有其他投资门类所不具备的功能。你持有某家公司的股票，没什么可炫耀的;你有几千万资产，别人还有几个亿的资产;可艺术品就不同了，你有仇英的《赤壁图》……别人怎么比?这画存世仅有两件，一件在博物馆，民间流传的就这一件。这不是用多少钱能衡量的问题，艺术品独有的内涵和特殊意义就体现出来了。
艺术品市场是局部泡沫
记者：对于艺术品市场的调整，尤其是书画的调整，很多人会想到2005年，当时出现了泡沫的破裂，这一次可以和那一次做一个比较吗?
张忠义：本次调整和2005年完全不同。
我们回顾一下，中国艺术品市场从1992年到1997年，是从启动走向价值回归的过程。最开始，齐白石1张画就几百块钱人民币，1000多块是高的。有拍卖以后，一上拍，上万块钱了，这就给市场一个强刺激，把社会关注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从1997年到2002年，受国际、国内经济形势影响，整个艺术品市场放缓，表现为价格滞涨。2003年“非典”之后，中国艺术品市场爆发了。也许是压抑的时间太长了，这次爆发极其猛烈，尤以近现代书画为甚，并在2005年底达到高峰。实际上，这次爆发在书画各板块表现是不一样的，涨得最凶的是海派作品。
随着艺术品市场的整体启动，一个新的特点也随之出现，那就是市场明显表现出金融特性。在此之前，这种特性表现并不突出。而在此后，加入艺术品市场的很多人，目的已经变为投资，而且表现为短线投机，频率非常快。这一点在炒作海派作品上非常典型。海派一般画家的作品在2005年的价格，今天已经被腰斩了，为什么?就是资金短线运作的结果。当时市场情况好，今天买完，明天就能卖高价。有的作品一年能上拍几次。
中国近现代书画的突出表现，带动了当代水墨画家的积极进入。当代知名、不知名的画家纷纷进入市场。许多拍卖公司都出现了当代水墨专场。同时媒体推波助澜，然后油画也来了，当代艺术也来了，整个市场都被带动进来，非常热闹。
记者：不断快速追高，终于有一天会是泡沫出现，泡沫破了也就有了高位被套。
张忠义：对，从2006年起，书画市场开始调整。先是近现代书画中的海派作品，然后是当代水墨，再后就是当代艺术。调整的原因很简单，主要就是因为赝品过多和人为炒作。所以说，市场是有规律的。如果参与者都是搞收藏的人，市场就会比较稳定。短线炒作多的，如海派书画家作品价格先被很快炒高，然后掉下来，而短线炒作少的，像齐白石、徐悲鸿、李可染等画家作品，就没有这种大起大落，一直没有跌过。
记者：您是说，尽管艺术市场有起伏，但是有价值的艺术品本身还是体现出了价值。
张忠义：这是我对艺术市场的一个核心观点，不管是古代书画，近现代书画，当代水墨，当代艺术……不管哪种艺术形式，只要通过艺术家的精心创作，作品就具有了固有的价值。
从1992年开始，中国艺术品走上了一条价值回归之路。就好像本来一个美女，长期被封闭，谁也看不到，等她一出来，大家看到了：漂亮——价值发现了，然后是被社会认可，价值回归。再后就是价值的发掘和成长，有些资金进来，对某些板块过分炒作就会出现局部泡沫。
记者：您认为艺术品市场泡沫是局部泡沫，而不是整体性泡沫。
张忠义：我认为是局部泡沫，不是整体性泡沫。哪部分有泡沫?就是人为因素起主导作用的那一部分，其中当代艺术首当其冲。在此之前，我曾经说过，当代艺术会带动整个艺术品市场的调整，现在发生了。为什么?因为当代艺术资本运作的迹象太明显了，价格与价值背离严重，积累了过多的风险。市场的规律，就是回归到正常的价值。这次国际金融危机也给了我们很深刻的教训，让我们对于金融操控、资本运作有了更深的理解，同时也迫使我们对调整的艺术品市场进行深入反思。
市场只是调整，不会崩盘
记者：那您认为当代艺术还可以收藏吗?
张忠义：我们主张，对艺术的欣赏收藏起作用的，是艺术品本身具有合理的、真实的价值。只要艺术品包含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就会有人收藏，其价值不会磨灭。当代艺术中那些既有传统、又有创新，同时结合时代特点的名家精品会被美术史最终保留。尽管有泡沫和被夸张的成分，尽管要经历调整，但当代艺术是一个时代的符号和印记，它的时代特点不可抹杀。在经过调整与冷静思考，包括在经过批评之后，画家、收藏家和投资人都会吸取教训。好的当代艺术家和艺术品还是会受到市场欢迎的。
记者：那这个时候如何看艺术作品的价格呢?藏家买东西，会按照价格因素的关系来其确定价格吗?
张忠义：现在艺术品定价很混乱，有人问，艺术品市场的定价有根据吗?答案是肯定的。艺术品的价格是由许多因素综合决定的，一个藏家或投资人购买艺术品所出的价格，一定是按照某一价值体系来判断的。如一幅中国画，会从艺术价值、历史价值、科技文献价值等诸方面综合考虑。艺术水平越高的作品价格越高;知名度越高的作品价格越高;年代越久远的作品价格越高;存世量越少的作品价格越高。此外，流传有序、经过名人收藏、展览著录、有独特意义的艺术品都会使价格提升。
书画艺术品收藏和投资很重要的一点是，经过历史检验、盖棺论定的名家名作是不朽的。那么，当代艺术家呢?现在全国书画家有50万人以上，虽然有些人现在很红火、很热闹，但最终能不能在美术史上留下名字?留下多少?是留下一页?一行?或者只是一个名字?都还是未知数。中国文化辉煌灿烂，书画艺术家数不胜数，真正能留下来的微乎其微。我对于当代艺术是这样看的：当代有没有大家?我认为可能有，但数量会很少，我们不会厚古薄今，也不会盲目推崇当代，必须理性客观地分析，从学术的角度、艺术的角度，历史的角度，客观判断艺术家和艺术家的作品，这一点非常重要。
记者：那您对于中国艺术品市场的未来怎么看?
张忠义：我对中国书画，以及中国艺术品市场的未来充满信心，理由有三：
一. 一件艺术品，本身的价值内涵是固定的，但其价格体现，会因时间、地点、环境等因素发生改变。艺术品价格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这件东西出手时的经济发达程度。现在中国还是发展中国家，有的地方人们还很贫穷。但将来一定会进入发达国家行列。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中国达到日本、欧美的经济发达水平，那对艺术品的需求会是什么样?艺术品的价格会是什么样?艺术品本身是有数的，它不像汽车、手机、电视机等工业品可以大批量生产。存世的大家精品有多少?傅抱石作品有两三千件，李可染作品也就两三千件，再有就是假的了。即使是二三流知名画家的作品，那也是有数的。
二. 中国在世界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包括经济、政治、文化，这对中国艺术品价值的提升会产生巨大影响。在清末的腐败、民国的混乱、建国初的禁固时期，仇英《赤壁图》能拍7200万吗?现在能拍7200万，将来就可能拍1个亿，这是肯定的。世界经济不会只看美国，也要看中国。到那时，全世界都会关注和争相购买中国的艺术品。
三. 作为艺术品还有一点，就是潘天寿曾经说过的，在世界上有两座高峰，一座是西方的，一座是东方的。东方的主要是中国绘画。现在只有一座高峰显现出来，中国绘画还远没有与西方绘画比肩并立。像毕加索的《拿烟斗的男孩》，拍卖成交价1.04亿美元，按照当时的汇率计算是多少钱啊?与毕加索同时代的，毕加索最钦佩的齐白石、张大千，这些大家的精品才卖多少钱?一看就知道差距有多大，这不是一张两张画的差距，而是整体的差距。从长线看，中国艺术品与世界艺术品价格的差距一定会缩小。可能是我们做这个行业有所偏爱吧，我觉得艺术品投资比所有的投资都要稳妥、可靠。
记者：那艺术品投资，比如书画投资，要遵循的原则是什么?
张忠义：要投资艺术品，就要了解和掌握艺术品市场的规律，而不能套用股票、房地产市场的规律。艺术品市场的规律，第一是名家精品、第二是内涵独特.，第三是回避风险，包括赝品和人为炒作，第四是长线投资。最忌讳的就是今天买，明天卖。我举一个例子，徐悲鸿的作品《放下你的鞭子》，10年前就交易过，卖了10万， 如今拍了7200万。相差多少啊!所以说，好东西，一定是长线。
另外，学习很重要。一个聪明的收藏者，或者投资者，都会懂得这一点。比如，在拍卖市场上，看到高价成交的拍品，一定要先打问号。一定要能说出为什么会高价成交。
记者：我知道，在2005年中国书画市场热情高涨的时候，不少投资者高价购买了书画作品，然后被套牢，他们现在很迷茫，我不知道对他们，您能不能有什么指导意见?
张忠义：那要看买的是什么东西了，如果是用真品价格买到赝品，按照行里话说，就是“吃药”、“打眼”、“交学费”了。要是高价买到大家精品，关系不大，市场调整之后，一定会升高，时间会为你重新提供机会。如果当时买的是古今名家书法真迹，现在获利就已经很丰厚了。光看短线不行，要从长远看，中国艺术品在国际市场的价格还远远没有到位。
记者：您认为长线没有问题，那您怎么看眼前的市场调整?
张忠义：整个艺术品市场的调整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这是市场本身的要求，也是社会大环境的要求。调整的一个好处就是使艺术家、专家、媒体、市场等各方面都冷静下来，就有关方面如政策、监管、假拍、假画、假鉴等诸多方面的问题进行强迫性的自我反思。强势市场往往容易盲目和冲动，弱势市场容易使人理性和客观。只有经过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才能得出公正、科学的结论。眼前的市场调整正是为今后市场的重新走强化解矛盾、夯实基础。真正的收藏家和投资人应该善于去伪存真、去粗取精，透过现象看本质，在艺术品市场螺旋式上升的大规律中，获取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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