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工和好友李津
常工又要出画集了,找我写文章,谈谈他的作品《布达拉宫》组画。我记得十年前曾给常工写过一篇文章,发表在《青年报》上,转眼间现在我们已经不年轻了。
“非典”时期,常工所在的学校是个“重灾区”,常工被隔离在北京交大院内。两个月后我去交大看他,见他气色无损,似乎更精神了。他说这段日子对他非常难得:难得的轻闲;难得的踏实。我问他是如何过的,他拿出一组尺寸不大的纸上作品——画的统统是有布达拉宫的风景——大概有70幅。有中景,有远景,就是没有近——而且大多都是俯视的,像一只鸟在达拉宫上滑翔,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又像一个不远万里来拉萨朝圣的信徒,拖着疲惫的身躯,饥寒交迫,远远地望着向往以久的神殿。一种激动;一种委屈;一种昏眩;一种对虔诚的满足涌上心头。他远远地停在原地,久久地遥望着远处的布达拉宫。这时,从他那挂满尘土的睫毛下的黑眸里闪烁着的正是布达拉宫金顶上放射的光芒。我停下翻阅,对常工说:“你没有去过西藏,怎么能与布达拉宫如此神交?你前世一定是那里的一个喇嘛或尼姑!”
布达拉宫新36-17
常工与人相交一定保持距离,这种距离感是与生俱来的。有时很像深海的乌贼,有物靠近便喷云吐雾,而这种烟雾对于亲近他的人和攻击他的人都很不便。甚至自己也常常被此雾迷惑。有人说“做事到位的人不浪漫,而浪漫的人的不到位”,我觉得常工属于后者。常工是个容易原谅自己的人,他原谅自己不争;原谅自己不贪;也原谅自己不成。常工的信条是“不要接近自己热爱的目标,把向往留在心里。"
有两件往事在这里值得一提。1994年,我与常工同住北京东城的纱路胡同。那年夏天,一到傍晚我们就坐在院中的香椿树下。常会弹奏一点儿乐器,记得他有两件家什:一把二胡,一把吉他——都挺破。但常工的嗓子不错,我喜欢听他唱歌。记得常工最爱唱的一首歌叫《金屏似的小山》,里面有句歌词是“北京城里的毛主席,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你给我的幸福将记在我心间……”这句反复歌唱的词已经在常工的身体里发酵,延伸到《布达拉宫》。画里这种见不到的幸福将永远留在常工心中,常工说他今生不会去见布达拉宫的真身.
类似的另一件事是,每次常工唱歌准时,隔壁(后一条胡同相邻的院子里)会有一位女士随着常工的歌声对唱。你一句,我一句,非常真切。我试想过,如果常工面对那个女子是否能唱得这么动情?自然,回答是:“麻烦!”虽一墙之隔,但这种诱惑一直持续了很久。我们除了合作的歌声,还有就是每晚关于这位未曾谋面的女子的种种猜测。那段日子,充实快乐。我们不知道她是否来过我们所住的胡同,也不知道她是否远远地看到过我们。至少我们没有想知道她到底是谁。尤其是常工,他总是打消我的好奇。但我知道,他的心思比我重。可能对常工最大的灾难,莫过于想象的破灭.
布达拉宫新36-19
常工永远是一个制造缺憾和忘掉缺憾的人。你不会在常工的脸上看到灿烂的笑容,也决不会在常工脸上看到绝望和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