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烙画,作为一种传统民间工艺,已被列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近日,记者走访北京非物质文化遗产火绘葫芦项目传承人王兆庚先生,在与王先生的交谈中,记者了解到,葫芦烙画在艺术构思、艺术手法、艺术内涵等方面,都与传统中国画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此外,由于葫芦表面质地的特殊性,在葫芦上作画还有许多在宣纸上作画所无法达到的新高度。
意在笔先,落笔成形
葫芦烙画以烙痕代替笔墨,每一笔都不可改易,因而在创作时讲究“意在笔先,落笔成形”。“意在笔先”最早由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提出,说的是书法创作,“夫欲书者,先干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古来书画一脉,论书也便是论画,因而这一概念也成为中国画论中的重要内容。
王兆庚向记者介绍道,葫芦烙画与传统绘画一样,在绘制之前,先要确定画面构图。要根据葫芦的具体器形来确定构图,由于葫芦本身是立体的,不像宣纸是一个平面,因而在葫芦上作画,在构图方面,有着比传统中国画更为复杂的要求,“不能太大,太大了就得转着看;也不能太小,显得拘谨”。
以形写神,形神兼备
北宋大文豪苏东坡在《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中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意思是说,如果作画只追求形似,大概连儿童都要取笑。其实,早在苏轼之前五六百年,便已有人提出这样的观点。东晋的大画家顾恺之就曾有“以形写神”的观点。作画,并不是不能追求形似,而是不能只追求形似,要通过外在的形体去表现其内在的神韵,能如此,方为善画之人。
不得不说,王兆庚是深谙个中三昧之人。他在烙画鱼的时候,不追求鱼鳞、鱼鳍、鱼尾部位一笔一笔的细致勾勒,而是重在表现鱼在游动时的动态感。“画鱼,我不喜欢完全用工笔的手法去绘制,有的人烙画鱼鳞片,一片一片都要勾勒出,美观固然美观,但是灵动性稍微欠缺一点,画鱼,就是要把灵动性画出来”,王兆庚如是说。
再说到画猴子,很多人画猴子,只是画静态的猴子,着重对猴子的皮毛进行勾画。王兆庚也画猴子,他画猴子截取的是猴子跃动中的画面,抓着这边的枝头,去攀那边的枝头,将猴子的顽皮、不受约束表现得尽致淋漓,“用北京话说,就是机灵劲儿”,王兆庚笑言。
在采访的过程中,记者发现王兆庚的家里养着一只小蛐蛐,本以为是爱好使然,王兆庚却说,那是因为他要画蛐蛐,就先养上一只,早晚看上一看,久而久之,熟悉了蛐蛐的构造,了解了蛐蛐的习性,更便于他去描绘蛐蛐。这让记者想起了文与可画竹的故事。同样是大文豪苏东坡,在《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中,用“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一语来形容其好友文与可画竹,这也便是为后人所熟知的成语“成竹在胸”的由来。要画好竹,必得先有竹可看,而要画好蛐蛐,也必得先有蛐蛐可观。提笔作画,蛐蛐的一静一动,无不在其脑中心中,蛐蛐的外在姿态、内在神韵自然俱现纸上。
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在艺术史上,曾有“艺术再现生活”与“艺术表现生活”的纷争,简单而言,传统的西方艺术大多是重视“再现”的,而传统的中国艺术大多是重视“表现”的。“表现”,即不只是描绘出所描绘物的姿态特征,还要渗透进创作者的内心情怀。唐代画家张璪将其概括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造化”即大自然,“心源”即作者内心的感悟。这一概念与“以形写神”的相同之点在于,二者都肯定艺术创作不应仅仅局限于对事物的简单描绘。不同之点在于,“以形写神”所渗透进的是所描绘物的内在生命,“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所渗透进的是创作主体——画家——的内心感悟。
王兆庚的葫芦烙画创作,很多以山水为题材。他曾将黄公望的名画《溪山雨意图》绘制在葫芦上,并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展出,受到极高评价。提起这件作品,王兆庚并无得意之色,他说,葫芦烙画对于他,首先便是可以陶冶情操。山水有清音,历来画家喜画山水,大抵都有向往自然的寄托,王兆庚笔下的山水,也传达着一种散淡、闲适之感。他在对一山一水的模范中体悟着生命,又把生命的体悟打并入山水题材的创作中。
谈到山水画的创作,王兆庚说,在葫芦上作画,有许多在宣纸上作画所无法达到的高度。“仔细地看,葫芦的表面是凹凸不平的,这种质地决定了,在进行山水画的创作时,特别能表现山石的那种质感,能把皴的感觉表现得很充分,这种质感,是在其他材质上都无法达到的”,王兆庚补充道。
作为一种民间工艺的葫芦烙画,对传统中国画既有继承,又有创新。继承,保证了它的民族色彩;而创新,则是它的生命力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