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笃(以下简称“黄”) :当代水墨一直在讨论水墨画与当代艺术的关系,你的展览中也在试图想在这个方面做一个实验,并在今日美术馆1号馆的主展厅做一个很大的一个装置作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从你的平面性转向三维空间的想法?这个想法的动因是什么?
汪一舟(以下简称“汪”):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有想做立体空间性的作品的想法,但是一直没有动力,因为要做今日的展览,看到了展览现场的空间,有一次把我的想法激发出来,我觉得以中国的材料、语言形式进行转换成立体的,与空间有关的,做成空间性的、立体的,这个愿望就更强烈了。之前也有艺术家做过相关尝试,直接在自然界做这样的作品,把中国古代人文和自然的相结合,当然这样也是蛮有趣的,但我认为这种做法是一种很直接的手法,它是直接和大山和流水发生关系,这个有点像去山里游玩,直临现场,是一种真实的体验。而我在空间里,把山的形体和水的状态剥离出来,放置在美术馆,这又是另外一种感觉。其实中国艺术我一直在强调一点,它首先要是艺术家对自然界的感受,在把感受用艺术家的方式手法传达出来,传达出来的东西,就已不再是自然界的真的东西了,是另外的,不固定于具象的物质,它可能是精神的、思想的,然后别人再来看,便又营造了一个新的氛围。实际上我在想,重新塑造一个氛围,这个氛围还是人文的,只不过是另外一种不同的,不是我直接把你带到自然界,这是我想做的。

展览效果图(局部),尺寸可变,2016
黄:关于山和水,我们中国就习惯把他放到一在国画里面去进行理解起,那么比如说,宋代范宽的画或者是南宋马远的画,其实大幅的山水画里面都有瀑布或溪流,水强化了画面的静态感,而实际上水是有流动感的,为了让画面生动起来的,所以我想,当让你是在传统的基础上,之前也看过你的山水,都比较简洁、单纯并且朴素,线条也比较少,或者说结构上大量的留白。但我想问一个问题,你是怎样理解中国古代山水画到现代水墨画这样一个过程,关于山和水,在这个静态和动态,以及空间感之间的关系。
汪:我很喜欢五代时期到宋早期的山水,那个时候是有一种高远的,或者说是高古的,他对于山的理解就是已经是山而又非山了,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力量、是人的一种修为,因此他们画的山经常是非常的高、同时又是非常的概括的。里面涵盖非常多的笔法来描写那些山石走向,树木状态,你整个看下来,山的气势非常磅礴,又很概括,总体来讲,他做了那么多事情,都是为了把山的气魄给概括出来。像马远画了很多的水,他所强调的是水的一种浩淼、水的波动、和山有同样的气势。人与之相比,非常渺小,所以这样一来,就把山和水,不再理解成一个物体,而是一种精神。后来,中国山水画发展逐渐的被收起来了,特别是明清以后的山水画家所注重的是描写山水的情趣,反而气度变少了。五代的高远、元代的平远、辽阔的感觉都没有了,所以说,我们现代人画山水画收的更紧了。我去山里去的感受,住在里面观察夜山,我觉得山最重要的不是千变万化的形态,而是他给人的气势。你只要看一座山峰,形态就已经够了;你看一条河,从形态上也已经够了。所以,我的作品用的更多的是做减法,即使我表现再多的形态,也未必能够真实的表现出来。所以我觉得就用一条线,就这样的简简单单的去表现,这就是山,我的山。

高山-8,320x145cm,纸本水墨,2015
黄:我刚看见作品集里面一个《山》系列作品,是你用铜,像雕塑一样,语言全是线,是用线编织了一个立体的山放在墙面或者空间里,呈现了一种特别的语言,我想问的是,你是如何把这种语言从传统的水墨画的线或者抽象画的线把他转化成雕塑装置的语言。
汪:我一直想把我笔下的一条线非常自然的还原成立体的,所以就呈现出来了。这个系列作品是两年前做的,作品组合起来体量较大,差不多十几米、二十几米。我是这样想,因为我笔下画山就只是画个轮廓,我除去、削弱了传统山水画的所有笔法的穿插,只强调了一个轮廓,包括我画的河啊、树啊等等,都是极简的一笔轮廓,其实这笔轮廓从中国画的角度来讲,笔的力量和感觉是非常重要的,也是很考验艺术家的,并不是都能做到这种感觉的,然后再把它做成立体的。就像贾科梅蒂,他为什么能再西方把自己的雕塑做到一个极致的高度,其实他也是强化了他的线条,只是他的线条是比较偏西方的感觉,强调了线条之间的变化,然后把它做成了立体的。实际上也正是这个因素启发了我,我的线条相对来说它又有事具有韧性的,不在是多变的,我把这种韧性用金属的材料表现出来。之前我还做过《河》也是用一根线直上天。当这种形式一出现,虽然立体了,但它还是笔墨,只是材质不同。无论你用钢笔还是毛笔钩,最后线条还是会立体呈现,这种感觉和效果都还是蛮好的,同时也是把材料进行了一种有机的转换。

展览效果图(局部),尺寸可变,2016
黄:你觉得这种语言和你现在做的装置有什么联系,我们刚才说,这线是铜做的线,是雕塑意义上的一个山和你现在将在今日美术馆做的这样一个悬置的山又有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因为刚才说那个语言还是一个雕塑的作品,那么你现在在这里要做的这个悬置的山,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雕塑,同时又是一种媒介,我想问的是从纸上的山再到铜做的山,是什么原由导致你的这种异置的转变。
汪:我觉得任何一件平面或者立体的放在空间里感觉非常重要。就像你说的空间,其实这两件作品一个铜的、还有纸质的,这都是他的基础材料。我铜的也是根据纸的翻过去的。之所以我想在今日美术馆,把一个悬置的山做起来,还是为了让这件作品和空间去发生关系,从而产生第三空间。而这个空间,它和光、和空间其他物体、和观众都会发生关系,从而营造有一种不一样的山水,所以他是不同的、异置的。元素相同,但是呈现不同,表现的自然还是山,还是水,当然,你看到的也还是山的轮廓,不同的是他在空间里与光进行了结合。
黄:其实换句话来说,也就是你的作品占领了这个空间,同时空间又塑造了你的作品,元素之间都是相互的,产生出第三种空间。既不是客观的,也不是主观的。
汪:每个人你置身这个空间里,都会形成自己不一样的第三空间,你可以自己去想象,进而有产生了每个人不同的思想上的空间。
黄:还有一个现实的问题,中国在过去的半年以前,新水墨被推广的很热闹,很受关注,我想问的是,你认为你的作品是新水墨么?
汪:我也不太清楚我自己的定位,我本身是学书法国画的,但大学又学了油画专业,后面一直又画油画,又画水墨。我觉得我跟新水墨之间有一点不同的,或者说是根本的不同,因为我没把他看成是水墨,我觉得它就是作品。当然现在很多新水墨画家都画的很好,但是他们更多的是在寻求一种趣味,而我没有在去寻求趣味,我的作品没有趣味,我在创作的时候没有就趣味来作为我作品的主旨,我觉得我是在营造一个更大的视野,更能够使人产生一种震撼的、沟通的状态,是为了产生共鸣,同时又激发想像,这和营造一个趣味,或者创作一个小品还是有一点本质的不同的。所以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新水墨。

高山-10,320x145cm,纸本水墨,2015
黄:刚才你讲了你的经历,你之前画了油画、学了书法、国画,我想问的是你的油画,还有现在的水墨画之间有什么相互的互动性、渗透性,在画面里又是怎么进行处理的,无论是形式还是语言,举些例子。
汪:比方说我在画油画的时候,我在对待整个画面的笔触,笔与画布之间的接触,我是用书法的感觉进行处理,无论是我在画写实的还是抽象的。这其实也是书法的本能导致你画笔和画布接触的瞬间的感觉是有别于没有练过书法的人的,是绝多不一样的,我平涂一块颜色,和没有书法训练的平涂一块颜色,出来的感觉是不同的,这种感觉是没有固定词汇能把他形容出来的。反之。油画对于我在构图和形体的把握,包括学习油画,学习西方艺术,进而从画面的控制上反馈给中国画,形成了我画的山水,不在是传统的山水,他会从传统的山水脱离出来,所以说他又不中国画。因此两种之间作用是非常大的。
黄:你其实也是把平面的水墨走向了物质化的转变。你是如何把握物质与物质之间的关系的?
汪:从自然界中,有时候我会发现一个东西,例如一片树叶,也许他很普通,但是你把它放到一个环境中去,就会发现他变得不普通了,变得非常有趣,他跟空间产生关系。如果我们长期的把墨或者水放在纸上,这不仅仅是材料的单一性,可能你的感觉也变得单一了,也会变得狭隘了。当你把一块材料就是涂一个颜色在纸上,和放在一个我选好的空间的时候,这个感觉就会产生很大的变化。所以说中国古代人也好,西方人也好,都已经做过什么样的画面放于什么样的空间的问题了,把作品和空间形成对话。其实无论怎么表达,我最终就是为了强调的是一个气氛,这个气氛能够把画面当中的,我想要的那种传达的方式来强化出来,是人们觉得这个气氛性更强。

高山-11,320x145cm,纸本水墨,2015
黄:其实我觉的艺术的最高境界、最简洁的就是最难画的,但里面却有很多的趣味,尤其中国国画,画的有意思没意思,对画面的把握,空间的多少,都是很有趣味的,我想问你是怎么理解个人趣味、个人修养在一个艺术家创作里面,用形式语言去体现出来。
汪:这是因人而异的,有的人是一直往上堆砌,加东西,加的越多可能就会越兴奋,越开心。而我是一直在往下减,减的越多我就越开心,减到最后,我的画面只有一点或一线的时候,最开心。但是,你真的减起来,的确是有难度的,这可能和思维习惯也是有关系的。我也遇见过一些设计师,他们很喜欢用加法,有些设计师喜欢用减法,但用减法的人往往会曲高和寡。因为有时候我们总认为减法出来的最简洁的东西是很高的也是很难的,同时也让他的受众变少。但是在做的过程中,我认为很有意思,有意思在于你能不能挑战你自己。比如,我在一个画面里画一个线条,这根线条放在什么位置,我怎么把握这根线条,你每次画的时候都有巨大的挑战,每一次都是在实验,都是在试,是在挑战我对这根线的把控状态,永远有画不完的那一根线条,总是还是你能不能挑战你自己。
黄:当然,就像石涛说的一画,虽然说是一画,但你怎么画那一画却又涵盖万千,并不单纯的简洁的问题,也不是一画生成什么东西的问题。
汪:他是随着时间、地点、人的情绪状态的变化,那一画都会有变化。我对禅宗很感兴趣,特别是中国商周时期那种人对事物、对宇宙的思维方式。那是最直接的,也是最质朴的,最自然的这叙说着。就像他说我们宇宙由黑白两个东西组成、正负两种物质构成,他是一种运动的状态还是旋转的状态,无休止、是最古老的辩证关系,又是涵盖性最高的哲学。禅宗里面讲的思维方式有时候正符合我们想要的状态。
黄:因为我在你的画里面看到简洁的线条和大量的留白,画面就呈现了一种很安静的感觉。
汪:是的,当然,这种寂静的感觉中又有一种力量,只不过这种力量是蕴藏在里面的,又具有爆发出来的势头。我认为,如果这个画没有爆发的势头,只是简简单单的蕴藏,那么我会觉得不满意了,他必须要有一种力量,一种爆发的势头,给人一种冲击力。

异置:一舟个展
策展人:黄笃
主办单位:今日美术馆
展览时间:1月30日-3月12日
展览地点:今日美术馆1号馆2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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