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嘉德香港2021春季拍卖会
香港会议展览中心丨展览厅5FG
观想——中国书画四海集珍
拍卖:4月22日 | 10:30am
预展:4月18-20日 | 10am-8pm
4月21日 | 10am-6pm
十八世纪的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不但给后人留下无限的艺术想象,也在作者,内容,版本个方面留下许多美丽的谜团。二十世纪中西文化交流史上的巨人林语堂的《红楼梦》英译,似乎从红学到林学中也“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一般,继续延绵这个留谜后世的传统,也给世人留下了好几个谜。
语堂晚年的红楼事业与疑云
完成一生巅峰之作《林语堂当代汉英词典》之后,晚年的语堂还做了两件有关红楼的事业。第一,在1973年初,高龄七十八的语堂取出他的红楼英译旧稿,细读,打字,校订,终于在6月完稿,准备出版。12月,林氏将红楼英译稿交给日本翻译家佐藤亮一作日文翻译。第二,1974年11月,语堂开始着手编纂《红楼梦人名索引》,在许多挑战下于1975年12月完成。遗憾的是语堂于1976年3月逝世,作为红学家的他未及眼见这两个红学作品。人名索引于同年12月在台北出版。索引的版权页别声明这本书“为林先生唯一之遗著”,而四大册的日文译本要到1983也就是语堂过七年后才在日本问世。
语堂在还没来得及对外说明他这两项红楼事业的原委之前就撒手人间,因此在他身后留下一团难解的疑云。
首先,是他到底有没有翻译过《红楼梦》?
第二个谜是早已名满天下的语堂为什么不直接出版英文本,却要绕一个大弯子,让日本翻译家佐藤亮一翻译为日文在日本发表?
第三个谜是他的的唯一遗著《红楼梦人名索引》与他的《红楼梦》英译的关系。两者的创作孰先孰后?照相制版的序言真是语堂的的手迹吗?
《林语堂晚年书信》提供我们丰富的第一手资料,书信中有近五十封提到了《红楼梦》,我们根据语堂书信,用语堂的说法来分析这团疑云。
一、林氏到底有没有翻译过《红楼梦》?
林氏到底有没有翻译过《红楼梦》的争论 ,从语堂晚年书信中,可以得到许多证据证明他的确完成了红楼英译。这些证据主要见1973-76的书信中。
这个问题最早之所以成为一个谜团,六年前(2015)年都还有学术论文以《假如林语堂翻译〈红楼梦〉》③为题来讨论,主要是因为语堂过世迄今四十五年,他的红楼英译没有出版。另一原因是所有的语堂书目中都没有红楼的记载④。以致学者怀疑他可能根本没有翻译过红楼,日译本可能是托名的伪作。
待语堂次女林太乙1989出版《林语堂传》时⑤,虽然红楼日译版已在1983年出版,因为不是语堂中文或英文原作,自然也不在该书的作品目录中。语堂逝世后九个月,1976年12月才出版的《红楼梦人名索引》则为林太乙书中语堂第十一种也是最后的中文著作,视为封笔之作。
二、林氏为何不直接出版英译《红楼梦》?
让我们通过语堂晚年书信中的自述来解这个谜。
一九七三年五月八日:论英文打字红楼梦至今仍未交稿,共780页,昨付港币1,500元给打字员。我天天细校,以后可寄英美各处,希望大成功。
语堂在1973年3月28写道,他请了三女林相如找人打字,预备了六份打字稿,然后洽询各国与他相识的版商。后续书信提到过的国家或地区包括美国,英国,南美,意大利,德国,瑞典,和芬兰。具体点名的有Targ(美国),Heineman (英国),Unwin(英国) 等出版社。在这个原始计划中,他没有提到日本,可见绕一个大弯子出版日译本并非他的本意。
一九七三年三月廿八日:
提及为了红楼梦研究,需守荆急寻林语堂《平心论高鄂》。拟出版英译红楼梦,此稿已齐,共850页,已请女儿相如找到人打出六份,拟由香港直接寄交Targ及英国北欧等出版家。预见四月十三即可打完。对于英译红楼梦,林语堂于信中写道我想此书可成名著、 我在此地天天无事只好等此事成功。
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十七日:谈及红楼梦尚无消息,或纸张普遍缺乏。
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廿五日:提及红楼梦英译因世界纸荒,美国来信,此书已有三种英译。书局以纸量太大,856页不便出版。英国来信相同,虽云尚待Heinman其他书局试探,但我意可作罢论,不要理他 。
数个月后,语堂陆续得到西方书商婉拒出版的回音。1973年,时值第一次石油危机,国际经济大乱,在出版界也发生世界性的纸慌。这些出版社在商言商,都不敢出版长达八百五十页非常耗纸的大部作品。语堂说,“书局以纸量太大850页不敢出版”,还说估计还要一两年才能解决这个纸荒的问题。纽约时报1974年1月6日题为《Paper Shortage Plagues Business》(纸荒危害商业)的长文可为参考。
一九七三年十二月三日:主要谈全球纸荒,原本作罢之红楼梦英译出版忽有转机,英国来函要求与美国与之合并出版以救纸荒(世界性的)之缺,不知是否可行,又日本也有译者拟以新译重版及日本译文问世,总之此书页数甚多,适逢纸慌,尚有问题,只好听之而已。
失望之余,语堂在1973年11月25日的信中已决定放弃,不意12月3日“红楼又有转机”。1974年月22日, 已经提到有人要将林译本翻为日文。1976年1月13日,语堂自述“昨日收到日本寄来之佐藤亮一翻译的底稿,不胜快活”,并且盛赞译者“还加日本注释,非常慎重,又前后次序,都井井有条,共64章”。他还评论自己的红楼英译说,“我自己的英文非常优雅,所以快活。”这是语堂3月26日逝世前,最后一次提到《红楼梦》。似乎对自己一生的红楼寻梦,画上了一个愉快而满意的句点。
三、林语堂遗著《红楼梦人名索引》之谜
从1974年11月起,林语堂花了十三个月,到过世前四个月(1975年12月)编纂的《红楼梦人名索引》⑦。遗憾的是,他也来不及看到这本在1976年12月出版的书,他在九个月前也就是同年三月,已经与世长辞。因此,出版社在封底里特别声明,这是语堂的“唯一之遗著”,且将序言的原稿,视为语堂的手迹,照相制版印于书中以为纪念。
参考图:林语堂《红楼梦人名索引》一书中照相制版的序言
读者可能误会这是语堂墨宝,作于1964年。其实这是秘书陈守荆的手迹,作于民国六十四年,即1975年。
由于语堂已经过世,学者们环绕着他最后两项红学著作《红楼梦人名索引》与《红楼梦》英译两者之间的关系有许多的猜测。有学者认为《红楼梦人名索引》应该是《红楼梦》英译的附录,并且按照先做索引才作翻译的顺序,应该索引成于先,译本成于后。对此有五个谜团:
索引作于红楼英译之前吗?
索引是为红楼英译所做的准备和梳理工作吗?
索引是红楼英译的附录吗?
索引真的是如语堂序言所书,早在红楼英译稿成(1973年)十年之前的1964年就完成吗?
照相制版的序言真是语堂的的手迹吗?
索引之谜的五个问题,可从《林语堂晚年书信》里语堂自己的记载,也可以得到答案。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五日:提及拟《红楼梦人物人名索引》,恐极麻烦。
在那个没有个人计算机的时代,为庞大的《红楼梦》做索引,很不方便,要靠作者的记忆和苦工才能成功。语堂在1974年11月5日的信中首次提到索引说,“现拟红楼梦人物引得恐极麻烦”。似乎语堂是在汉英辞典在1972年大告功成,1973年红楼英译打字校订完成并寄给西方各大出版社,1974年4月红楼日译也有着落,才在1974年底开始进行这个项目。因此,不是先作索引才作红楼英译,索引也就不可能是为翻译而做的准备与疏理。
那么,序言里的照相制版的作者手迹“六四年七月十四日”的要怎么解释呢?事实上,这不是1964年,而是民国64年,即1975年。这与以下书信1975年12月14日寄出索引完稿的时程相符。语堂拟在台湾出版该书,台湾普遍用民国纪元。
最后,索引完稿后,语堂在1975年12月14日的信中言明将稿件寄给秘书陈守荆抄录。林语堂逝世后才出版的这本书的序言,似乎是根据林氏墨宝照相制版而成,但这恐怕是从未见过语堂笔迹的编辑的无心之失。该序言及全书均为陈守荆的手迹。守荆向以字体秀丽工整著称,《林语堂当代汉英词典》封底里的“上下形举例表”,即为守荆手书的照相制版(详见特藏3. 9)。另外,守荆誊写的辜鸿铭《论语译英文》语堂序言(详见特藏3.16)也可以作为对照。
一九七五年十二月十四日:提及寄一包《红楼人名索引》予守荆,写极谨慎,你也用年青的眼睛,我想一天用几个钟头便可,不可过劳。
3.16 林语堂致辜振甫函陈守荆手迹(十页)(影印本)
以上通过语堂书信中的自述,可以戏称为《红楼梦人名索引》之谜的“五个不是”:
红楼英译稿成在先,索引稿成在后,不是先作索引才作英译;
索引不是为英译所作的准备或梳理;
索引不是英译本的附录;
序言的年份的“六四年”为民国64年(1975),不是1964年;
照相制版的序言不是语堂墨宝,乃誊稿的秘书陈守荆的手迹。